生命總有些輪廓,隨著年齡的增長,骨骼會變得結實,結構會變得清晰,但輪廓也相對定型。當人生進入了困局,該如何面對,當發現我們試著把眼光放在周遭的人們時,我們發現其實我們都是面對差不多的困局,一再地重複,像是複製品。那些關乎錢的、那些關乎情愛的,就讓我們放一邊吧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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真實的視角- 一部需要耐心來佐味觀賞的電影

一一非常的真實,這也是楊德昌知名之處。在這裡,想到的是之前寫過的陳玉勳。比起陳玉勳熱帶魚,陳導是超現實,用真實的鏡頭去描寫一個好像不可能存在又有存在可能的幻想世界。但楊德昌倒是真的pre-現實。筆觸非常冷靜,冷靜地細膩到能讓你置身於另一個真實存在的都市生活裡,用一個側面觀看某一個家庭的故事。真實感,就是對於這代現代都市人/台北人的觀影人,讓你覺得每個鏡頭都是Deja Vu...本片是日資贊助拍攝,所以沒有中文版,也沒有在台上映,但卻讓楊得到坎城最佳導演獎,也是楊的代表作之一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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不得不說,日本人/楊德昌,2000年的鏡頭,配合2000年的車輛/機車/麥當勞/家具/電梯/醫院/桌面上的雜物...。還有,雜音,包括現實生活的雜音,包刮鄰近人的說話聊天聲,配樂與配音的大小聲,配樂的選擇。耳朵與眼睛都被導演帶著...細細觀察這2000年的台北,跟著他的鏡頭,也可以找到許多台北僅有的景象。

這麼平直的一部的電影,可能會想說,這麼無聊簡單的劇情畫面誰都會拍,但我想,這就是一個導演之所以成功的地方,可以拍出許多難以想像的感觸,每一個細節都是細節,每段劇情、每段對白、每段音樂、那個回音的強弱都是不同的象徵意義。當這些細碎的細節集結再一起,不論是對我、對她、對誰,都有強而有力的敘述力。更仔細的去描述這群主要能夠收穫的人,應該是所謂的中產階級,布爾喬亞,也就是都市的起源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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覺得每天活得越來越累。但...真的那麼複雜?

導演也拍了許多小劇情,也穿插多小雋語,不經讓人去反思這個都市生活的各種面向。包括都市人常見的寒暄問暖、吵完架隔天在鄰居面前裝沒事;大弟開口就是錢;洋洋就是夾在女生堆裡被欺負,念書被遵從,職業被比較...流言滿天飛,主角的兒子洋洋上學被同學誣賴欺負,被主任老師在班上公眾詢問:保險套拿出來?  同學們都跟我說了。洋洋:不是我。是誰跟你亂說。你只是聽別人亂說,不是自己看見。當主角吳念真演的NJ在工作被要求去說謊談判時,他說"老實怎麼樣? 可以裝啊? 誠意可以裝,做生意可以裝、交朋友可以裝,這世界還有甚麼可以是真的啊?"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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最後無非...直指都市人最擔憂最常見的問題-存在的意義。當人們群居,倉促的生活之下,在擁擠的街道與地下道肩碰肩地快速擦身而過,人與人的想法無法直接正面溝通,溝通的時間太少,不是以正常慢的速度去理解彼此的想法,無法去完整了了解具有更多內涵的意義時,我們才發現過往的每天雖然努力爭取更多,卻感嘆自己知道的太少,尤其是對於那些我們自認為應該多去了解的人、事、物。最終,被過往逝去的時光轉化而來的巨大茫然感,壓過天空,席捲而走。

NJ的老婆,無法面對婆婆生病講不出新的話,面臨自身的崩潰。逃到山林修行,它不能面對的究竟是婆婆,還是自己?  當人們到了關頭,跟一個親人說話時,到了無話可說的地步時,只能誠實的面對自己空乏的心靈。其實對話之所以能夠聊很長,都是因為互動,但當變成單方面的訴說時,我們又變成另一個人了。

洋洋的兒語,在片中放在不重要的位置,沒有回響,像是石頭丟在水裡。

"我看這個,你看不到;你看到的,我看不到;我們是不是只能看到一半的事情呢?"

但反而,這些話卻在片尾三小時後,在平靜的水面裡,激起了一陣陣的水花,在心裡。

 

像錄像帶不段重複撥放的生活

NJ重新到日本跟初戀情人走過一回,重新面對當初自己的抉擇,他發現,原來真的沒必要再過一遍。或是NJ的老婆敏敏,無法面對自己只能每天跟婆婆說同樣的話,到山上修行回來才發現,原來在山上修行所做的事情,就是不停的思念婆婆並跟他說同樣的話,跟在山下沒有不一樣,反而還跟婆婆替換角色,婆婆每天也跟他說同樣的話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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楊德昌在一一這部戲,多看了一會兒,才會發現這種反覆對比的象徵意涵,對照結尾寫得非常有蘊意的"兒語"。我們可以很清楚地反思到...原來這就是生活的模樣。我們都在做許多相似的事情,都在做些重複的事情,難免感到懷疑、困惑、羞愧、麻痺、厭倦,但重點是我們不能放下,我們還沒體會到如何去面對這世界上還有那些我們知道、我們不知道的事情,世界是這麼的大,不論是科學或哲學都還有許多的道理與知識沒有辦法全然了解。相反,如果糾結在這個問題上面,我們必然會遇到許多的挫折與困惑,這或許不是壞的,當我們走過一遭,勢必會學會到這個道理,去調整自己的心態。就像劇中的人物一樣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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其實這種反覆相似的生活的掙扎,讓我想到一句話"老人尋找記憶、年輕人尋找夢想",曾經的記憶是美好,但記憶美好正因為他是記憶,你是無法重來的。我們不像在電影會遇到能夠重來的那一天,就算有也是少數人的經歷。真實的生活就是一個不段往前滾的大輪子,越滾,越大。你無法阻止巨輪的推行。前一圈跟後一圈很相似,但你也可以當作是一個新的開始,它們可以,它們會是----不一樣的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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就像大田的睿語點醒我們,其實我們應該更有勇氣的去面對一個新的開始,就像我們從來不害怕起床一樣。

"Why are we afraid of the first time? Every day in life is a first time. Every morning is new. We never live the same day twice. We're never afraid of getting up every morning. Why?"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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知與無知

令人玩味的是,成人們(青年人)繞了好大一圈才知道的事情,小孩子卻一下子像在浴缸裡放屁一樣咕嚕咕嚕就擠了出來。洋洋結尾在婆婆去世後寫了一段追思文。

他這麼說:"婆婆,對不起,不是我不喜歡跟你講話,只是我覺得我能跟你講的你一定老早就知道了。不然,你就不會每次都叫我“聽話”。就像他們都說你走了,你也沒有告訴我你去了哪裡,所以,我覺得,那一定是我們都知道的地方。婆婆,我不知道的事情太多了,所以,你知道我以後想做什麼嗎?我要去告訴別人他們不知道的事情,給別人看他們看不到的東西。我想,這樣一定天天都很好玩。說不定,有一天,我會發現你到底去了哪裡。到時候,我可不可以跟大家講,找大家一起過來看你呢?婆婆,我好想你,尤其是我看到那個還沒有名字的小表弟,就會想起,你常跟我說:你老了。我很想跟他說,我覺得,我也老了... ... "

 

婆婆最後一段中風的日子裡沒有跟婆婆說過話,他誠實的面對自己不知道要說甚麼,他也不像其他在婆婆面前有許多真心話想說的人,他不知道該如何去面對它眼前的各種困惑,所以他等待。他以為婆婆已經知道了許多東西,所以他覺得過往他只要聽從長輩的話,去接受。往往我們會在意別人笑自己的無知,寧可裝作自己的有知,而時間在故事裡畫作年齡,年齡也悄悄地讓我們從假無知,變成了真有知。但在這段變動中,人們往往要付出許多代價-裝有知的代價。過於執著地去解決與面對問題,有時會是徒勞一場。

 

洋洋在經過這些事的時間與觀察後,解決了這個謎題。在面對輪替工作機械的人生裡,在這個真知假知的矛盾虛偽中,他點出了立足點,他要去告訴別人他們不知道的事情,他要去給別人看他們看不到的東西。這變成了一個闖蕩的、勇氣的人生。試圖替這僵局走出新的迄點。比照前面大人們的故事,與這小孩的想法。"一一"告訴我們的,是如何放下,又如何拾起。

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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尾語

其實我不太喜歡看,有關劇中的各種反諷,洋洋扮演一個單純無知孩子,用自己的簡單的方式去探索,老是要被迫去對抗一些冷諷,像是很難相信現在還有這種凡事向錢看的主任、同學,藝術明明就超賺錢,然後老爸在一個愛賺錢沒內容的公司,還有愛到一個電機系才有錢頭的初戀情人,還有一個愛借錢滿口都錢的阿弟,或許這世界上還是有很多這樣的人,

但看著些越是反諷,我越是對這個鬼島感到失望。扎扎實實的去做一件事,不是最好嗎? 讓我覺得厲害的,是楊在劇的哲學意涵上,編導出"如何放下"之外,更能點出"如何拾起"這下半聯。我想這是再好不過了。

一一總共有將近三小時,非常冷性的測攝,就像觀察現代台北生活一樣,一個家庭成員各自的故事,用生老病死婚喪串聯起來頭尾,整齣看下只能靠偶爾被大田、NJ、洋洋的睿智語言可以振奮一下內心的小世界,不然就是婷婷跟阿弟的各種失智讓你吐槽一下,大概就像肥皂劇度過前半段,到後半段接近收尾透過整劇的串聯才能讀懂這都市電影,然後像熱茶或生起士一樣,細嚐餘韻。

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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